文/海南胡传亮
孩子结了婚，生了娃儿，产假结束，即将上班，她面临着一个困境，我们也面临着一个抉择：孩子谁看？
按照常理，当然是男孩的爹妈看，哄自家的孙子，天经地义，义不容辞。可是，现在的流行风是女孩的父母看，一者女孩和自己的爹妈感情亲密无间，容易相处，心情愉快，对产后恢复、家庭和谐，极为有利；二者婆媳性格、习惯多有不同，难免小小意见不同，又难以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心平气和地沟通，常常郁结于心，久而容易积怨，最后，往往出力不讨好。
第一种，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。虽然快到60岁了，可是，还没有退休，一天几签到签退上班，领导们还突然袭击几番，偶尔纪委吃饱喝足，还来照照相，怎么可以带着孩子上班，甚至偷偷回家照顾外孙呢？和老妻不知道商量好几回，尽管女儿充满期待，我们也只能爱莫能助。
第二种情况，比较现实。亲家夫妻刚刚50岁，没有工作，一个窝在家里炒股，一个逛街、搓麻、玩抖音，还煞有其事地将网名改成了“曦曦的奶奶”，倒是挺渴望看孙子的。可是，孩子才几个月，必须跟着母亲，这“曦曦的奶奶”也必须跟着儿媳到单位附近看孩子，以方便哺乳。
新的问题来了：女儿的单位离婆家多里，这婆婆住哪里呢？租房子？这海南，闻名世界的是：穷乡僻壤的低工资，上海大都市的高物价。不大的房子，动辄房租好几千，着实让四五千元工资的年轻人不寒而栗，望而却步，那没有工作的亲家更面面相觑，不知所措了。
“那就掐奶吧！”憋了半天，亲家公说。
“馊主意！”其他人不说话，亲家母就不乐意了，“孙子才四个月，就掐奶？屁眼放屁，怎么响（想）的？”
“爸，这奶粉钱可死贵！”女儿好脾气，称呼公婆，从来爸爸妈妈的，叫得很甜，赛过亲爹妈，“好一点，进口的，一桶奶粉要五六百，一个月要四桶，至少二千块多，再加上炼乳、维生素等配套费用……”
“哟------”亲家公吓一大跳，叫起来，“这么贵？吃点国产的，一二百块钱的，不也可以吗？我那时，吃米糊，抹面疙瘩，都长大了……”
“唏-------你那是哪百朝年的事？”女婿不乐意了，“我的孩子，吃米糊，抹面疙瘩？亏你想得出！”
一分钱难倒英雄汉，何况每月几千元？
“干脆，这样办！”关键时刻，还是我有男子汉的勇气和决断能力，“我们两个人住学校去，你们一家，就住我的房子！平方，功能齐全，你们照顾孩子，很方便的！”
“那怎么可以？那可是你的新房子，没住多久，给我们住？这说不过去！”亲家公有点不好意思，脸都红了。
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？我们两个人，能住多少？学校那两间小工作间，足够了！”
我真庆幸，女儿和我在一个地方工作，当他们有困难时，我还能倾“房”相助，让女儿、女婿度过难关，让亲家夫妻节省一笔不少的开支。嘿，亲顾亲顾，是亲戚，就要顾，这才像个亲戚样子嘛！我都为自己的高尚而感动了。
尽管扭扭捏捏，但是，育假已到，必须上班，亲家母还是和女儿、女婿一起，带着一大包一大包的尿布、尿不湿，一大包一大包孩子小衣服，外加超前购买的大童车、小童车，红玩具，绿奶嘴，浩浩荡荡，搬到我这里。几天前，老妻就搞个彻底的大扫除，将我们的衣服，包了，裹了，电动车一开，一溜烟地带到学校五楼工作间，腾出衣橱，腾出大小房间，铺上崭新的被单。
“还是别铺了，就叠好放在床上。”铺好了，老妻又收起来，叠好，工工整整地放在床头。
“为何？”我疑惑不解。
“亲家母年轻，俊得要死，干净得要命，铺好了，还以为咱们睡过了，会不会嫌弃？”老妻说，“咱们去他们家，人家都事先为我们买了新茶杯，知道的，说是对我们的尊重；不知道的，还以为嫌弃我们脏呢！也许人家自带被单呢！”
“人家哪有这样多的心眼？”我不由叫起来，可是，还是默许了老妻的谨慎，“叠起来也好，让他们自选。”谁知道南方的亲家母什么心理呢？
事情很快有了答案，亲家母刚来，孩子就要睡觉，亲家母和女儿三下五除二，将那叠起来的床单铺上了，然后，亲家母一屁股坐上去，“嗷嗷”地拍着孩子，哄着她入眠。在一旁死盯着的老妻，松了一口气，连忙去客厅，拿出新茶杯，洗得锃亮，泡上美容降火的菊花茶。
从小生活在中原的我，突然，灵感一现，想到一句歌词：“亲家婆，你坐下，听我把话拉一拉。你到屋里看一看，新被、新褥、新棉花……”
当然，冰箱里早就装满了整鸡整鱼，牛肉牛排……老妻也忘记了自己血压突出、颈椎突出、腰间盘突出的教师职业病，颠颠地一路小跑，从市场到家里，从家里到超市，直到将冰箱装得满满地，还叹息：“是不是给孩子买点水果？维生素缺不得！”
“妈，孩子最近总闹，不知道为什么？”没过几天，女儿打电话，一脸愁容。
“大概没有吃饱吧？”我说，“这次回来，我看曦曦有点黄，有点瘦，奶水还足吧？”
“怎么能足啊？”孩子还没有回答，老妻倒抢上了，“那天我去看看，天呢，半碗干米饭，一叨子青菜，一块咸鱼干，有什么营养？哪里会有奶水？要喝鸡汤！”
“你啊，说，不如做。何不每隔几天，就自己买上好的鲜鱼、多年的老母鸡、当地养的黑土猪排骨，熬成鱼汤、鸡汤、排骨汤，用保温壶一装，骑上电动车，送去？表面看外孙，实质为女儿、外孙送营养，一举几得，何乐而不为？”我适时提出建议。
“嘿，”老妻一拍大腿，“有理！”
果然，老妻的行动力很强，第二天一大早，就屁颠屁颠地窜到西门市场，然后，左手一只鸡，右手一只鸭，屁颠屁颠地回来了。铁锅，铝锅，电饭锅，煤气、烤箱、电磁炉，各司其职，分工合作，折腾大半天，齐活儿，最后，屁颠屁颠地，开着电动车前去送温暖去了。
几天后，老妻满脸愁容：
“你这主意有点馊啊，这样折腾，我还不得累死?”
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，中国的父母，一生不都是这样为孩子？想开了，就轻松快乐了！再说，咱都快60了，今后养老，还要依靠女儿、女婿，外孙、外孙女呢。人家最困难的时候，你不帮，不付出，以后，人家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回报咱呢？”我说。
“有理！”老妻满脸笑容，沟沟坎坎，每条褶子都充满快乐。
你先进，我也不能落后啊？我睁大眼睛，及时发现，并利用好每个表现的机会：没米了？赶紧到商店买了，上好的泰国香米，长粒香啊，我都不舍得吃的；没水了？赶紧到物业去充，满满的50吨，将水表顶得砰砰响，好像要爆；没电了？赶紧到电力局去买，足足的几百块，够他们用上一段时间了；没煤气了？赶紧给女儿说：“你别让人家换了，我去吧。那气瓶，上次我花了50元刚刚检测的，很安全，别让人家换走了！”周末，女儿一家回海口，我连忙开着车，一溜烟地窜到十里路外的气站，花了块大洋，换了，拉回，接好管子，打开电门，嘿，着了！然后，乐滋滋地发信息报喜：“煤气换好了，放心用吧！回来时，小心哟！”
从此，一向不喜欢逛商店的老妻，多了一个新爱好：逛儿童商店了，看看小帽子，瞧瞧小衣服，比划比划小裙子……手机一扫，就像花别人的钱一样，那么轻松，那么自然，就大包小包地往家拎，看得我都有点心疼--------
“孩子太小，长得很快，爷爷、奶奶买，爸爸、妈妈买，你再买，能穿得了吗？可能，还没有穿一遍，就小了，多浪费啊？”
“别这样说！”老妻说，“他们买得再过，是他们的心意，咱买的，是咱的情分，不一样的！”
“有理！”我无话可说，绝对支持。
上一次，亲家母推着上千元的童车，带着孩子去楼下的花园转弯，和小区内的小朋友们混个脸熟。孩子笑嘻嘻地去的，回来时，小眼睛红红的……
“怎么了？”全家大吃一惊。
“嘿，看上人家的童车了，那种简化的塑料红童车，坐上去，就不愿下来呢！”美丽的亲家母戏谑地调戏着孙子，“羞不羞？”
“东西不在于多贵，而在于孩子喜欢！这车，咱买了！”说着，女儿打开淘宝，搜索起来。
“那多慢啊？”老妻说，“这车，都是当地人用，便宜得很，商店一定有，咱马上去，买了，让娃儿高兴！”
还没有说完，老妻就拉着女儿，开车上街了。回来时，马上让孩子试验一回，还真的神奇，这六个月的娃娃，居然小手拍着车前的横板，高兴得哇哇地，仿佛在大叫：“爽，爽！”
“高兴吧？”老妻的两眼都放光，充满着一种自豪，“乖孩子，等你再大点，姥姥跟你买台电动的小汽车，嘀嘀----------”
我内心咯噔一下，老婆子，你知道那电动洗车多贵吗？几千块啊！这一个多月，咱们已经甩出去八千了，两个人的工资都填进去了，总要可持续发展吧？
回到学校那50平方小工作间，我提出疑问。老妻笑笑，问我：“在萧城一中教高中时，还记得那个胖胖的吴主任，怎么说的吗？”
怎么能不记得呢？方头大耳，体重多斤，却和蔼可亲的教导处吴信川主任，退休了，整天挪动着笨重的身体，买菜做饭，管儿子全家吃喝嚼用，管孙子孙女穿衣上学，吃肯德基，为他们买地，盖好房子，还负责在院子里为他们养一群鸡，以备中秋、春节享用，而乐此不疲，毫无怨言。
“吴主任，您真是个好父亲！”当时，我和妻子还是小年轻，很羡慕这样一个体贴孩子的父亲，“你工资不留点养老吗？”
“留什么啊？”正在喂鸡，犹如如来佛一般播撒福音的吴主任，一脸笑容，“每个月，共产党都给咱退休金，哪能花完？给孩子花了，他们还高兴，说不定还能跨我一句。自己留着，最后，还是他们的，他们还不感激我的情，说不定还会骂我两句：抠门的守财奴，咋不将钱带到棺材里去？死，活该！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啊！
唉，花就花呗，一个孩子，最终，房子，车子，票子，什么不是他们的？为了事业，为了他人，祖祖辈辈，都是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，何况对自己的孩子呢？
留足老本，善待家人，享受和谐，快意人生！